记者探访贵阳月嫂市场 想要约“嫂”请提前4个月
作者：刘姝 邱凌峰
发布时间：2016-09-21 23:38:10
来源： 贵州都市报
鲁连珍在给孩子做抚触
母婴休养中心，有专业护士照顾孩子们睡觉。
母婴休养中心里，正在接受抚触的婴儿。
这样一间房，一个“月子”住下来是3万5千元。
正在学习的母婴休养中心工作人员
月嫂谭智心
吴培没想到，找月嫂，原来是件这么费心的事儿。
她的预产期是今年8月份，提前两个月，她就和老公开始张罗。前后咨询了四家公司，见了四个月嫂，摆在她面前的，是各式各样的资格证书，五花八门，多到连名字都记不清。一问价格，初级、高级、星级、金牌，多个级别，价格从6800元至15800元不等，看得她眼花缭乱、摇摆不定。
跟大多数雇主一样，最终，她选择了“现学现卖”、“边试边用”：网上找了一份面试月嫂问卷，面试当天当面“鉴定”，直觉合格了就领回家，不满意再退单。
产业化、市场化、职业化……当传统习俗“坐月子”变为一门生意，重重蜕变之中，却唯独规范化、标准化、专业化，在贵阳月嫂产业兴起近8年后，仍是水中望月、雾里看花。
“热闹”的月子
花溪区碧园花城的一套住宅房，从外面看，与小区其他房屋，别无二致。
直到踏进房屋内部，才能发现其中的差别：正对着入口的墙上，挂了一个招牌，写上了“十一月母婴休养中心”；大厅里坐着工作人员，全是穿着护士服的白衣白帽。
右手靠里的一间房间，有幼儿音乐传出。透过玻璃墙，刚好可以瞧见里面的活动。工作人员正在给小宝贝kaysen做抚触。小宝贝好像笑了，守在外面的kaysen妈妈，也不自觉地跟着笑。
楼上母女俩居住的套房里，近30平米的空间，有独立的卫生间、客厅和卧室。一家三口也住得下。
大多数时候，kaysen妈妈只要放松心情就好，具体的事务，有中心的月嫂、护士、营养师操心。除了每天定时的洗澡、游泳、抚触和婴儿操，还有专人给宝宝喂奶、照顾他们睡觉，爸妈可以整晚睡通觉。
针对产妇，中心还提供了产后催乳餐，甚至还能帮助她们进行产后恢复训练。
当然，这样优质的服务所耗不菲。一个“月子”期的费用，从26800元至35000元不等。
可市场需求仍是热烈。
“尤其是在二孩政策放开后，月子中心、月嫂市场需求量，已经慢慢释放出来，”母婴休养中心负责人邓静颖告诉记者，从今年5月份开始，中心每天至少要接到三、四个咨询电话，每天在微信上咨询的人也络绎不绝。中心6套房，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2月份左右，甚至已经有人预定了4月份的。
这样的盛况，同样出现在其他服务机构。
2年前初次找月嫂，贵阳妈妈何怡只提前了1个月就订到了。今年生二宝，何怡提前2个月找了当年的月嫂，却因对方订单太满，没订上。
贵州阿姨巴士家政服务有限公司负责人吴礼斌告诉记者，公司的优质月嫂，订单差不多已经排到了明年2月份左右；50%的月嫂订单，都来自二胎家庭。
“去年优质月嫂都是随定随有，现在需要提前四、五个月。”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前会长、贵阳景发香育婴指导有限公司负责人景发香告诉记者，2016年上半年，公司的业务量与去年同期相比，上涨了三分之二。
“保姆”与“月嫂”
5年前，初当月嫂的鲁连珍根本没想到，自己刚端上手的这碗饭，会变成如今的香饽饽。
贵阳最早出现月嫂这个行业，还是2008年左右的事情。当时的保姆，一个月工资才1000元左右，而请一个月嫂，一个月是3000元。
2011年，还在雇主家带着3岁孩子的鲁连珍，前后花了一年时间，考取了相关资格证书，转型成为一名月嫂。
但彼时的贵阳，市场对“月嫂”的认知，并不清晰。
2012年5月，拿到育婴师资格证之后，鲁连珍在贵阳市中天花园，接下了月嫂生涯的第一单。
进家门之前，雇主叶女士就告诉她，家里的老人对月嫂还不太了解，让她装作“保姆”；要是老人问她工资多少，她就说“1000多元”。
“其实，不止这家老人，包括当时的很多贵阳人，对‘月嫂’到底是什么，完全不了解。”鲁连珍告诉记者，在叶女士家里，80%的时间，她是围着孩子转，剩下的20%，又奉献给了妈妈。
叶女士的婆婆一看，不高兴了，指责她，“家里的地你为什么不扫，全家人的饭为什么不做？”鲁连珍有口说不清，“大部分人都觉得，月嫂干的，跟普通保姆没有任何区别。”
甚至有些“月嫂”，其实就是由有生育经验的女性担当的，凭借的只是“带孩子”的经验。
但“月嫂”的本质并非如此。
月嫂的工作集保姆、护士、厨师、护理师等多重工作性质于一身。“她不仅是帮产妇带孩子、护理产妇，更是教新手父母带孩子。”鲁连珍说。
服务价格“水涨船高”
如今的贵阳保姆，一个月的工资，有2800元左右，比之8年前，翻了三倍不到。
而月嫂，从当初的一月3000元，却已逐年递增至如今的最高价位，16000元左右，翻了5倍。
月嫂收入涨，市场对于月嫂的素质要求，也在“涨”。
在阿姨巴士花果园店，设有一间面试室。每次正式派单前，公司都会安排雇主和月嫂进行一次面试。雇主会问到“坐月子”、新生儿护理中出现的各种具体问题，比如新生儿出现黄疸、产妇母乳少怎么办等。
在店里甚至还设有厨房，要是雇主有要求，月嫂还会当场制作一顿月子餐。
吴礼斌告诉记者，大部分的雇主都是有备而来的。即便本身没有任何母婴护理知识和经验，但在面试之前，她们可能已经在网上准备了一堆面试问题，并有参考的标准答案。
吴礼斌说，如今的产妇及家人，对月嫂要求严格。首先看证书，技能证书越多，学历越高，越受青睐。除了学历、专业知识以外，沟通能力、礼仪等要求，也会成为雇主的衡量标准之一。
现年44岁的谭智心，是“阿姨巴士”打造的金牌月嫂，一个月的工资是15800元。
但请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。尽管已经推了不少邀约，她的订单，还是排到了明年4月份。有些雇主甚至一订就是三个月。
混乱的证书
全面二孩政策的出台，也许迎来了“月子经济”的黄金期。但机遇与问题并存。
“如果你问我，‘初阳，你对现在的母婴行业是什么感觉？”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会长初阳自问自答，“那就是一个字，’乱‘，实在是太乱。”
月嫂市场的“高温”的背后，是月嫂们的服务质量、服务水平的良莠不齐。
找月嫂的过程中，吴培见过一张“高级母婴护理师认证书”，由国家专业人才认证中心颁发的。还有一张“高级母婴护理师岗位职业培训证书”，是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颁发的。此外，还有催乳师证、营养师证等其他证书等。
“月嫂”从业到底需要什么证书，几乎成为吴培她们这些妈妈心中最大的疑问。
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会长初阳告诉记者，证书不统一、标准不统一，就是整个行业乱象的“源头”。
政府认可的有育婴员及其相关部门组织培训的结业证书，也有母婴服务机构自行颁发的月嫂服务证。其中，认可度最高的，当是由贵州省职业技能鉴定考评指导中心颁发的育婴员、育婴师、高级育婴师三个级别的职业资格证。
但其他的证，认可度不一，含金量难以衡量。
“比如我们协会颁发的证，合作单位、省内部分企业认可，但走出贵州省，就可能’碰壁‘。”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负责教务的李丽蓉说。
正规行业机构颁发的资格证，还算好；初阳最担心的，就是公司自己发的培训证。
一位月嫂来他们这儿培训，一听要上20天课，不情愿得很。她质问：“我到其他家公司，去了就办了，为什么你们还要学？”
“他们说有证，培训了。”初阳说，“但培训是否达标，并没有一个机构来评定、监管。一切他们说了算。”最终的培训结果如何，只有由雇主“检验”。
打造“星级”
由国家标准委发布、今年2月起实施的《家政服务母婴生活护理服务质量规范》，对母婴生活护理员——也就是我们俗称的“月嫂”——提出了基本要求，其中包括，上岗登记时应具备职业资格证及等级相适应的服务技能等。
标准还将母婴生活护理服务，分为一星级、二星级、三星级、四星级、五星级和金牌级共六级，一星级为最低等级，金牌级为最高等级。标准对不同等级，母婴生活护理员应该具备的技能要求也极为详细。
最低的一星，要求获得初级家政服务员资格证书，经评定合格后，才可晋升。
对于最高级别的“金牌月嫂”，更是设置了多条“硬标”：要求取得高级家政服务员、高级育婴师、中级营养配餐员资格证书，具备48个月以上的母婴生活护理服务工作经历，至少累计48个月客户满意无投诉，可以对产妇进行心理疏导，对新生儿和婴儿进行生活照料及生活保健等。
但国标实施至今，贵阳市场上的月嫂评定，还是“各家做主”，标准不一。
阿姨巴士的“初级月嫂”划分标准，是26天的上户经验，和一本行业协会颁发的母婴护理师证。“金牌月嫂”的划分标准，是母婴护理师证、催乳师证、心理咨询师证、高级营养师证，“四证合一”。
初阳说，为了打造星级月嫂，有的企业还会给月嫂“贴金”：多写工作年限。
以为记者想要当月嫂，一家月嫂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：“星级评定，其实就是公司对你进行包装。”
“这样的评级结果与月嫂的薪资收入挂钩，”初阳说，“但与专业能力并不一定相符合。”
国标虽可体现专业能力，但起点太高，“眼下的蛋糕这么大，又没有一个机构来监管，”初阳说，“谁真管得着、拦得住？”
流动的月嫂
乱的不只是标准，还有市场价格。初阳告诉记者，一位月嫂挂多家公司的现象，在贵阳特别普遍。
第一家挂的价格是6800元，另外一家，是7800元。到了第三家，可能摇身一变，又成了8800元。
“所以，现在的月嫂工资高，部分是虚高。”初阳说，如此导致的结果是，行业越发混乱：月嫂刚入行，不管能力如何，开口就要高工资；为着高工资，甚至可将“契约精神”弃之不顾。
贵阳月嫂张阿姨，今年4月份本来在宅吉小区一户人家“出单”，一个月6800元，雇主提前2个月就下了单。可干了不到4天，张阿姨找到雇主陈先生，说“家里出了大事，要赶紧回毕节老家”。
陈先生没有怀疑，放她走了，家里一下子少了一个得力帮手，立马“手忙脚乱”。但实际上呢，张阿姨是“跳槽”了：另外一家人，开出了8800元的工资。
家政公司对雇主和月嫂来说，只算得上是“中介”，每位月嫂接的单，家政公司会从月嫂身上抽取20%的费用。万一月嫂“落跑”，家政公司难以约束。
“月嫂根本不怕，大不了，再换家公司呗。”初阳说。
为了让这些月嫂“不再乱跑”，降低管理难度。吴礼斌想了一个法子。阿姨巴士贵阳、遵义共10家合作店，所有店共推同一个月嫂，把她的时间从年头排到年尾，这样，她便无暇“朝三暮四”了。
难以制定的“尺子”
混乱的证书、流动的月嫂、“打造”的星级，最终折射的，还是行业管理的混乱。
初阳自己就亲身经历过，公司要求培训“走后门”的情况。有公司老板打电话给他，说送过来的月嫂只有两三天时间学习，求他“给过”。
他拒绝了：“我们的证必须培训达时，还要考试合格。”
今年刚上任，新会长初阳就“得罪”了不少人，一口气取消了5家会员单位的资质，“有些企业太不负责任，办一张营业执照，租一个写字楼，聚拢一帮招徕的月嫂，也不考察质量，就开始接单了。”初阳说。
但让初阳无可奈何的是，他们都是合法的。省工商局注册分局副局长周立新告诉记者，家政公司、月子中心属于服务机构，开办的门槛并不高，只要一张营业执照即可。
近年来，江西、广西、广东、山东、南京等地相继制定了地方性母婴护理服务规范，分别根据不同标准，进行综合评定。
今年2月份，上海家庭服务业行业协会正式启动编制地方性家政服务业标准规范，其中，《母婴护理规范》、《服务机构（员工制、中介制、服务交易平台）经营管理规范》被纳入了编制范围。
眼下，初阳和行业协会的同仁们，也在忙着理出一把“尺子”，对贵阳母婴护理行业服务标准进行规范，四易其稿，尚未成形。
即便标准出台，那也未必意味着，一个井然有序的行业到来。
据记者在省工商局查询到的数据显示，全省登记注册的企业，经营范围涉及到“月嫂”的，有118家；经营范围涉及到“母婴护理”的，全省有106家。
“我只能拿标准来规范协会的46家会员单位，”初阳说，“非会员单位要是不听……”这句话他没说完，摇摇头，苦笑了一下。
金牌的“底气”
从业10年，谭智心曾在深圳、香港、澳门，乃至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加拿大多地当过月嫂。在她服务过的高端客户里，既有香港商界的大老板，也有加拿大布鲁克林学院的校董。
最高端的一位，是个高官，这家的考核最是严格。在正式上岗前，仔细调查了她的家庭背景、文化背景、服务过的家庭，甚至还让她做过心理测评，IQ、EQ测试。谭智心过五关斩六将，才从30多个备选名单里脱颖而出。
正式上岗后，管理也严格，手机不能用，进出她家，都有安保人员随行。谭智心身上还得带着GPS定位器，别针一样，卡在衣服上，肉眼察觉不了。
有月嫂一进客户家就缩手缩脚，“觉得自己寄人篱下”，但谭智心说，她无论对方是何人，都是“把别人收掉”的那个。
她这样为自我职业定位：“我是用我的专业为你服务，而不是来卖苦力的。”
因为跟着客户全球各地都待过，还在广东工作了近9年，谭智心的粤语说得十分顺溜，她甚至还自学了英语。谭智心拥有的各类证书，多达4个，包括催乳师资格证、高级育婴师资格证、营养师资格证、心理咨询师资格证。这都成为她专业性的“底气”。
谭智心一进雇主家门，根本轮不上雇主给她立规矩，她就先发制人，给雇主立了规矩：家庭环境卫生要到位、抱宝宝要洗手、不能摸宝宝的脸和口……
前段时间在安顺出单。宝宝的爸爸爱吃辣椒，却又喜欢亲宝宝。每次宝宝爸爸刚要“动口”，谭智心就在一旁发话了，“去漱口、洗手”，语气强硬不容拒绝。宝宝爸爸只能乖乖就范。
“你是为了宝宝好，立好了出发点，以专业能力服人，客户最终都会接受的。”谭智心说，“有了’底气‘，有什么可缩手缩脚的？”
但贵阳大部分月嫂，却没有这样的“底气”。
谭智心说，在广州，已经有本科生、研究生学历的年轻人涌入市场。而贵阳，月嫂还是以初中、专科毕业的“阿姨军”、“妈妈军”为主力，平均年龄45岁左右。
今年以前，贵阳市育婴护理行业协会的主要负责人都还是60后。今年，景发香辞职了，初阳这一批都是80后，最小的，今年只有29岁。
“我们需要更有潜力的年轻人加入这个行业。”初阳说，这才是行业健康发展的原生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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