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嘉善县打击报复举报人？

 文、图    记者  李漠

       收效甚微的“数百次”上访举报

       “我也想专心管理我的工厂全身心地挣钱，可是村民选我当了村民代表，面对问题我不能无动于衷！”满脸倦容的顾亚萍告诉记者：“到了2008年初，我们村越来越多的基本农田被侵占，建了工厂，一些工厂对水和空气的污染越来越严重危害越来越大，之后两年，我们村就有12人死于癌症，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？！加上我们村的金玲莉书记独断专行，村务、政务从不公开，村民自治根本无从谈起，于是我就从2008年3月起，开始了长达6年半的举报！”

       说罢，她递给了记者一大摞举报材料。

       “2001年6月，金玲莉终于因为创兴木业公司违法用地之事被《浙江日报》曝光，她也被被嘉善县纪委撤职！”顾亚萍称：“但撤职决定刚宣布10天左右，她又被镇党委领导任命为村支部副书记，还负责全面工作，这让我们村民无法理解！她在随后不到10年的时间里，就让我们村的几百亩基本农田被侵占了。”

       “我和其他村民代表继续奔波于镇、县、市、省以及北京的相关部门之间。”顾亚萍称：“终于，金玲莉因涉嫌犯罪在2014年8月被移交司法机关了。”

       说罢，她打开了电脑，找到了嘉善县纪委和纪检监察局主办的嘉善清廉网上的一篇短文。记者看到了这样的字句：“日前，嘉善县纪委对嘉善县红十字会中层干部金玲莉（陶庄镇政协联络室原副主任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调查，现已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。” 

       “新兴村的环境有了很大改变，也是因为顾亚萍等人的举报！”周姓村民手指流经新兴村的河流告诉记者：“污染严重的工厂车间关闭后，村里的生态环境得到了初步改善：河水清澈了，多年不见的鱼、虾、螃蟹又有了。”

       “我6年半的举报虽然见到了一些效果，但是最重要的非法占用基本农田问题，却始终无人过问无人管，于是我决定向媒体反映情况！”顾亚萍说：“可曝光稿件刊登之后第7天我就遭到了打击报复！”

       “我咨询律师得知，《宪法》给了我们举报的权利，我们举报人也受法律保护，打击报复举报人，《刑法》规定了刑事制裁措施。”顾亚萍称：“最高检还有相关规定：如打击报复的行为情节严重涉嫌犯罪，可追究刑事责任。”

       媒体曝光后第7天的“强拆”

       “题为《浙江嘉善县超万亩基本农田被占？》的稿件在8月15日刊发出来，当晚，干窑镇的一位领导就告诉我将在8月22日上午拆除我租赁的厂房！”顾亚萍告诉记者：“举报可能会遭到打击报复，这我很清楚，但怎么也没想到政府会这么做！”

       “我家的工厂是一个正在运营中的有近20名工人的合法企业，拆除厂房，要履行法定程序，政府怎么能说拆就拆？！更何况在短短6天内时间内，让我们哪里去寻找合适的厂房？厂里的四五十台重达150多吨的机器设备，以及价值百八十万元的产品，我们如何能在短短6天中全部搬离并妥善安置？！而且，我们的工人如何安置？！已经签订的供货合同怎么履行？违约了怎么办？谁来负责？”顾亚萍的丈夫董雪昌称：“ 8月16日上午，我妻子前往干窑镇党委书记曹惠明的办公室，向他请求推迟到9月25日，竟然遭到拒绝。他们就是存心要报复我们啊！”

       “我质问曹书记2009年3月份就查出了50多亩违建，为何直到现在才开始拆。曹书记回答，因为我一直上访。”顾亚萍称：“因为我上访就通过拆除我苦心经营10年的工厂来打击报复我，这就是他们的良苦用心，在嘉善县，被打击报复的举报人何止我一个！”

       “我坚持举报6年多的目的之一，就是拆除违建恢复基本农田原貌，因此我坚决支持政府拆违，但政府应该依法办事！”说罢，她让记者听她手机的录音，并解释说是在8月16日与曹惠明书记的对话录音。

       在其他村民的翻译下，记者整理了男女双方对话中的部分相关内容（大意）：

       女：昨天单国强（村主任）让我一个礼拜去找，我哪里找？

       男：这些房子倒不用管。

       女：我不是不用管。一个礼拜让我去找，你倒是想想看。你说是不是？

       男：亚萍这样，这些是非法土地。

       女：这我知道的。

       男：土地违法，建筑违法。这些09年立案过，本身党委通知报告过，这些是必须要拆掉的，而且要全部拆掉。本身就可以拆的。已经立案的土地必须是要抓紧拆的。首先拆的是6家企业。

       ……  ……

       女：那我到9月25号好了！

       男：这是县、镇、村三个定的！

       顾：那为什么拆7亩多点。党员干部带头拆，我们同意的，人人欢迎的！

       男：你听我说！

       女：你连余地都不给我们，你叫我到你办公室吃饭啊，你讲话要有道理，让人信服啊！

       男：今天上午，各个企业我们要求抓紧腾出来，抓紧搬出来！

       女：我们到哪里去搬啊，总要给人余地的啊！

       男：你自己想办法。

       ……   ……

       男：你别动气，别懊糟。

       女：我肯定要懊糟的，你凭什么拆我？

       男：你听我说，来龙去脉原因你自己有数。

       女：有什么有数？

       男：我们拆的这些全部都是立案过的。

       女：立案的，党员干部先带头吗？村书记带头？公务员带头？

       男：我们先要从村里开始。

       ……   ……

       女：2009年立案到现在为什么不查处？现在不行了？

       男：你一直上访！

       关掉录音后，顾亚萍对于拆迁过程以及相关情况有如下表述：

       “8月22日清晨，强拆的铲车开到工厂附近，上午，一名副县长带领数百名保安和警察等人，对我合法企业双赢轴承厂进行了强拆，我的机器设备、产品还未搬离，工人和强拆人员发生了推搡冲突，我晕倒在地，现场一片混乱。围观的孩子们都目瞪口呆！”

“强拆”现场中的顾亚萍的母亲（当事人提供图片）

       “未经我的同意，我几十台机器设备被运到干窑小学教室，并被县法院查封，价值25万多元的产品、设备被废墟掩埋，价值50多万元的产品、设备被堆在小学球场，无人看管，任人偷窃！”

       “强拆致使我和妻子的身心遭到重大伤害，强拆还造成了过百万的损失！”董雪昌告诉记者：“整个嘉善县，违建厂房多如牛毛，沿着马路边你看看，只要是工厂，哪个不是建在基本农田上的违法建筑？！政府只拆我家租赁的厂房，用意很明显！”

在干窑小学的球场上，顾亚萍家的产品、设备被堆放在这里，无人看管

       天凝镇、姚庄镇的违建厂房均“健在”

       告别顾亚萍一家人，记者在9月8日来到了天凝镇洪南村，站在几乎可以俯视嘉兴华佳通塑业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华佳通塑业”）的立交桥上。记者看见“华佳通塑业”的厂房完好无损。

       嘉善县国土局曾在1年前对该企业违法占地的行为做出了行政处罚决定，并进行了罚款，之后就将案件交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，从此没了下文。

       洪南村村民田友林告诉记者，前些日子，政府拆除了与“华佳通塑业”同在一个大院的木棚子，但那木棚子是洪南村的，与“华佳通塑业”没啥关系，以前政府也这样糊弄过老百姓！

       记者随后赶到了姚庄镇，看见天奕五金公司、创洁纸业公司的厂房均安然无恙。

       “至今，政府也没动天奕五金公司、创洁纸业公司等违法占地企业的厂房一手指头！”界泾港村村民陈海其告诉记者：“嘉善县国土局曾对天奕五金公司、永昊纸业公司（后更名为创洁纸业公司）违法占地的行为作出了行政处罚决定，后来把案件交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就没了音讯。建在我们村基本农田上的厂子有十几家，至今没拆除一家！”

村民陈海其告诉记者，姚庄镇违法占地的工厂至今没有一家被拆除

       “我有承包权证，我的3.31亩基本农田被强占了，可就是要不回，强占我田地的工厂到今天啥事儿也没有，违法犯罪为什么没人管!”83岁的界泾港村村民朱云甫无奈地告诉记者：“要不回来被抢走的农保田，我死都不闭眼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嘉善县：不是打击报复没有警察参与拆迁

       就顾亚萍的“嘉善县打击报复举报人以及警察参与政府拆迁”等说法，本刊记者曾打电话、发短信给嘉善县主要领导进行求证，但电话无应答，也无短信回复。后来，记者接到了嘉善县县委宣传部的钱姓工作人员的电话。

       她否定了顾亚萍的说法，并告诉记者，根本不存在打击报复举报人和警察参与政府拆迁的问题，对顾亚萍租赁厂房的拆除，是正常的“三改一拆”行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