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村超”,一份纯粹的热爱
原创 彭姝疑 中国青年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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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村超”,一份纯粹的热爱
文—本刊记者 彭姝疑
“村超”观众席
“贵州大学乡村体育文化志愿服务队”的团队成员在“村超”现场拍摄
去现场看“村超”之前,湛鯟燕没有想到的事情很多——
她没想到自己和同学组成的5人社会实践队,在没有寻求任何外部力量支持的情况下,可以依靠拍摄出的100多G视频素材,将抖音、视频号、B站、小红书等新媒体平台运营起来,在两个月内达到100万次以上的浏览量;
她没想到之前对足球几乎没有兴趣、连比赛规则都不明白的自己,可以在总决赛现场因为看到喜欢的“忠诚村”球队与冠军失之交臂,和同伴一起抱头痛哭;
她没想到在“七一”当天,可以看到少先队员组成的啦啦队入场,球场上空烟花绽放,竟有很多当地观众、外来游客都自发带了国旗,伴着红歌挥舞、跟唱,所有人热泪盈眶;
她没想到可以听到侗语版的《我和我的祖国》,来自榕江县一所小学校长杨亚江的领唱,唱到副歌的部分,全场灯光熄灭,人们打开手机的闪光灯,穿着不同民族服饰的当地村民们和外地游客们用不同的语言合唱,她感觉到了真正的“民族融合”。
“在这里你能深深感受到,我们的语言不一样,唱的词不一样,但旋律是一样的。那一刻感觉自己是如此热爱生活,坐在一起的所有同胞都像产生了亲人般的联结,那种感情在那一刻变得很浓烈。”湛鯟燕说。
在贵州“村超”的现场,球员和观众、观众和观众、观众和当地居民之间都没有物理边界,竞技体育的对抗,包裹在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民俗风情中,更显得纯粹热烈。
“村超”的土壤
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榕江县,是一座人口只有38.5万的小城,却是一座“体育大城”——榕江是贵州省体操之乡、贵州省体教融合试点县、首批全国县域足球典型县,全县有县级足球特色学校41所、全国青少年校园特色学校14所、足球场25个,全部免费开放。榕江县人民政府2023年5月统计显示,全县现有国家一级足球运动员20人,国家二级足球运动员147人,在榕江足协注册球队达35支,球员1200余人。
“村超”现场
湛鯟燕是贵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一名在职研究生。2018年本科毕业后,她定向选调到榕江县,有机会近距离感受到了这座小县的体育文化氛围——每年县里举办足球赛事,足协杯、商业杯、个协杯、街道联赛……整个县城万人空巷,只有足球场边锣鼓喧天、人山人海;每次榕江足球队在全省全州赛事中拿了名次回来,县城群众都会自发地夹道欢迎……
“在我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中,我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县,能像榕江县的体育文化氛围这么浓烈。”湛鯟燕说。
这样的情景在榕江民族村寨尤甚——这里大部分行政村都有自己的足球队,“村超”因此孕育。
贵州“村超”,全名为榕江(三宝侗寨)和美乡村足球超级联赛,由群众自发组织,参赛球队20支,从今年5月13日持续到7月底。从队伍组织、赛程安排到节目表演、奖品奖励等环节,均由村民主导。参赛球员没有年龄限制,年龄层横跨三代——从14岁到50多岁,没有职业门槛,更没有收费的球票。从球员到裁判员都是当地村民,有挖掘机师傅、理发师、小卖部个体户、村主任、记者、特警……奖品是猪蹄、稻香鱼、小香羊、本地鹅……
应学校开展“中国研究生乡村振兴科技强农+创新大赛第一届乡村振兴志愿服务技能大赛”的要求,在贵州大学和贵州体育旅游研究院的指导下,湛鯟燕与曾静、李安棋、胡杨、彭天天四名同学,共同成立了“贵州大学乡村体育文化志愿服务队”,准备以“村超”为契机,融合乡村体育文化、传统文化、民族民俗文化、农耕文化等多种文化,探索实践一条新媒体赋能助力乡村振兴的新赛道。
考虑到其他同学都不在榕江本地,湛鯟燕主要负责在赛程期间每周往返“村超”现场拍摄比赛,其他四名队员在力所能及地到现场帮忙之外,各有分工——胡杨是团队“赛车手”,负责在崎岖山路上给队员们“充值”安全感;曾静和李安棋是“剪刀手”,负责视频后期制作;彭天天是“后勤队长”,团队生活细节尽在掌握。自此,全网视频账号“村超宝贝”在五人的合力运营下上线并迅速出圈。
“村超”现场
“非表演式”幸福感
榕江县政府统计显示,“村超”举办的一个月时间内吸引游客42万余人次,其中本地游客30.39万人次,外地游客11.61万人次。今年5月,榕江县接待游客107.37万人次,同比增长39.73%,实现旅游综合收入12.41亿元,同比增长52.08%。全面带动当地旅游、餐饮、住宿、文创、农特产品等行业的经济发展。
然而,这个常年默默无闻的小县城孕育的淳朴民风,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走红而有丝毫变质。虽然当地酒店、宾馆、民宿等订单量暴增,但因不满线上平台的临时加价行为,当地老板们都主动关掉了线上订购渠道,只接受电话、现场订单,以维护原有的低价。当然,还有更多游客订不到酒店,于是他们住进了县城以及周边由村民自发提供的房屋中——这些住宿很多都是免费的。如果这也没抢到,榕江县部分公园、广场上都搭建了帐篷,以解游客燃眉之急。
“村超”现场
每到比赛日,当晚参赛队伍所在的村子都会组成啦啦队,有些还会表演节目——侗族琵琶歌、瑶族舂杵舞、苗族芦笙舞……中场休息时,为球队加油助威的村民,会拿着自带的小扇子,为大汗淋漓的球员扇风降温;一些“特色美食方队”的成员,会将本地特色小吃分发给观众——牛头肉、糖糕、卷粉、水晶饼、什锦糕、杨梅汤……这些小吃一进场就会被观众们抢光。湛鯟燕有时忙拍摄来不及吃晚饭,去场边拿一坨糯米饭就饱。
队员曾静在比赛期间来到榕江时,刚下高铁,遇见过一个小哥在高铁站守着几大箱矿泉水,正免费送给来看“村超”的游客。了解之后才知道,小哥是湖南人,在榕江生活了10年多,已经把自己完全转变成了本地人,他说自己享受在当地的生活,希望把在这里感受到的热情传递出去,说着,还开车把大家免费送到了“村超”举办的场地。
“就是这样的。这里的氛围有一种极其和谐、淳朴的幸福感,这不是表演出来的,是每个榕江人发自内心想要传递出去的,而这些,都源自一颗足球,也通过这颗足球让外界看到了。”湛鯟燕说,“当然,这也得益于当地对原生态民族文化的保护——先去保护,再去谈开发和传承,所以很多本土、纯粹的部分,都是没有被破坏的。”
大家展示合力运营的新媒体账号首页
从“小水滴”做起
“在榕江县城的街道上随便走走,你会发现当地人日常穿的就是民族服饰,这里有超过80%的人口是少数民族,最多的是苗族、侗族,还有水族、瑶族。每个民族还分很多支系,年长的老人很多不会讲普通话,你置身其间,会有一种时间停滞的感觉……”
这也是湛鯟燕想依靠新媒体平台做的——培养主播,输出乡村文化。“村超”结束后,她和队员们到榕江县兴华乡摆贝村进行走访调研,除了了解“村超”对乡村经济的实际带动情况,也了解到当地省级非遗传承人的困境。她与贵州大学校方、广东的销售基地协商,希望以自己当下实践队的项目为基点,建立起一个新媒体实践基地,以“村超”为契机,带动乡村文化走出去,从而带动当地非遗服饰、手工制品的产销,真正助力乡村振兴。
“无数自媒体的小水滴汇聚起来,就会成为冲向市场的大浪。”湛鯟燕想起今年爆火的淄博烧烤——烧烤“出圈”,不仅带动了当地的文旅流量,更拉动了投资者和消费者对当地营商环境的信任。
“不论是足球,还是烧烤,其实都在向外界展现同一件事——这个地区政通人和,积极向好。如同我们国家的‘熊猫外交’,虽然只是一个文化交流的介质和窗口,却可以借此去撬动更丰富的资源,谋求更大的发展。”湛鯟燕说。她关注到今年10月底,榕江县召开了“贵州村超·超媒体产业园招商恳谈会”,邀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、企业家、创业青年等在此聚集,就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、“村超”品牌发展、文创产品开发、民宿设计运营、电商产业园建设、新媒体产业发展等进行交流,谋求合作。她非常期待。
抛开项目,谈及自身,这个29岁的姑娘觉得此次对“村超”的深度围观,让自己对体育精神有了新的理解。她讲起在全国美食足球友谊赛日常交流赛上,看到深圳浅锅火锅队“独腿球员”何忆义依靠两根拐杖驰骋赛场的画面。
“那一刻,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人们热爱体育的原因,因为它能让你最直接地感受到生命的力量——那个时候我踢成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,我的生命没有停止,我在继续奔跑。”
这份热爱,也给了湛鯟燕很深的感触。“其实作为年轻人,可以说所有人,大家都应该去扩大自己的可能性,不管是在体育方面,还是其他任何方面,在日常生活以外,要去拓展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,用这种热爱丰富自己的人生。”
“村超”现场,赛后队员展示“奖品”
“村超”现场
“乡村振兴:如何让青年在乡村中更有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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