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亡：对生命最诚恳的写实(图文)

两周前，我看了BBC关于assisted dying的视频HOW TO DIE: SIMONS CHOICE,片中讨论的议题引起我思量无数。我酝酿许久，觉得有必要让这段思考成文。午后空旷的咖啡馆，我独占一席，安静记述。记述我对生死的看法，记述我对Simon的敬重，更记述欣然赴死的慷慨与决绝。庄先生说，不知死，焉知生，齐生死，齐万物，故死生亦大矣。

    患病之前，Simon的人生是完美的，可在2015年1月他被医生诊断为运动神经元疾病，存活的时间大致是6个月至两年，这种疾病没有治愈的方法和可能，只能通过关怀治疗辅助病人生活和减轻他们的痛苦。这种在大多数人看来不算太糟糕的病，对倔强的Simon来说却是灭顶之灾，这种退行性的肌无力病症，初期症状是让是Simon散失语言功能，看完影片的人都知道，Simon是剑桥大学三等学位的获得者，他精通4门语言，他是家庭、公司的中流砥柱，更是每场聚会的宇宙中心，他的高自尊和完美自我倾向，让他始终认为只可以是他观照别人，而不可以在他因为疾病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时候，让别人来同情和怜悯他。基于”坚决不给别人添麻烦”的考虑，Simon认为包括他的妻子在内的所有人，表现出的不舍和怜悯，都是对他的侮辱和不尊重。看到Simon反复在纸上写下“UNMANLY”这个单词的时候，心碎的又岂止是Debbie？

    这篇文字不是抒情的基调，但写到这里，我得内心还是很不平静。我想起了电影《她比烟花寂寞》中与Simon患有同样病症的英国天才式大提琴家杜普蕾，和Simon一样，在患病之后，杜普蕾出现了尿失禁、失声、肌无力等等症状，杜的丈夫在她患病之后背叛她，只有义工照顾她，没有一个亲友陪伴她。最后，杜普蕾是在万般痛苦中离世，饱受疾病折磨和人世沧桑。

    与之相比，Simon的死是真正的安乐死（assisted dying）,他的死是极富尊严的仪式，他的死得到了他的家人的认可和谅解，有亲人朋友陪伴他走向往生。通往彼岸的路途，爱是舟，谅解是楫，假此舟楫，Simon安然离去。在瑞士巴塞尔的LIFECIRCLE安乐死中心，在4分30秒的往生旅程中，30倍药效的麻醉剂被Simon自己打开的静脉滴注管输入他体内，在没有痛苦、没有恐惧也没有知觉的30秒之内，Simon由生入死，一切如他所愿。对于个体的尊重，不是我们要多么的爱他，多么的重视他，真的尊重也许就是尊重他的选择，尤其是关于生命去向的选择。

    在这部片子里，除了慷慨赴死的Simon，我最敬重的是瑞士LIFECIRCLE安乐死机构的执行医师Erica女士，她在第一次约见Simon夫妇的时候，恭谦有礼，她对待Debbie的尖锐提问时，采取了双向谈话的策略，既共情又移情，她尊重Simon的选择，用心倾听他对死亡的诉求和表述，当Debbie问“你是如何确知他（Simon）意识清晰”的时候，Erica医生十分得体地回答说:It's his life,and assisted dying is his choice. 之后，Erica医生又说，我知道你的感受，他（Simon）死后可以一了百了，但你和你的家人会继续生活下去，并在生活中不断追忆起Simon。这是最困难的，因为你爱Simon，所以你不可能忘记他。在往生之路上，他走得轻盈，可在你的有生之年，你却会获得沉重。

   由于病情的恶化，2015年10月19日，在5位亲友的陪同下，Erica医生为Simon进行了assisted dying.临终前，Simon对Debbie通过录音深情告别，一切平淡如常，但感人至深。Simon对Debbie说，一万年太久，我非常爱你，再见！对死亡0%的恐惧，对妻子却是深情万年的爱恋，如果爱，请深爱，爱到不能再爱的那一刻。Simon，一个很manly的男人。

   看完这部片子，我深深觉得，体面地活着固然困难，但更加困难的是你如何能有尊严的死去，以你喜欢的方式，在你喜欢的时间，有你喜欢的人陪伴……我理解Simon的选择，因为Dying does not have to be something horrible,dying can be something like a ceremony,所以assisted dying是让Simon的生命结束最有尊严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