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流量、拼演技、盼认可 微短剧“造星”走向“正循环”

锦超参加综艺《无限超越班2》的剧照，他视其为提升演技的途径之一。

锦超主演微短剧《东栏雪》。

快手微短剧创作者圻夏夏，图为其主演的《东栏雪》剧照。

快手微短剧创作者李菲，图为他主演的《朝歌赋》剧照。

　　微短剧迎来了发展春天。

　　近日，以“极视听强赋能”为主题的第十一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（以下简称“网络视听大会”）在成都正式拉开帷幕。在会议现场，快手文娱业务部剧情业务中心负责人于轲分享了两个数据。

　　一方面，短剧数量飙升。2023年微短剧上线总量超过1400部，同比增长达50%，相比全年近3000部左右的备案量，产量储备比并未达到平衡。

　　另一方面，短剧市场规模呈高速增长态势。2023年短剧市场规模近400亿，接近电视市场体量70%，五年内市场规模有望突破千亿元。

　　微短剧背后，一群身份各异的“演员”走至台前，备受关注。他们或是网红、或是带货主播、或是自媒体博主、或是时尚模特，也有拍不上戏只能“下海”赚钱的“横漂”……竖屏之中，“素人”们正在寻找自己的“向上之道”。

　　这是一件“艰难”但“正确”的事情。因为微短剧出现之初，大众对其的核心认知是“爽感”，内容的“爽”是消费者留存的核心。但想要让微短剧真正实现产业化，像传统剧集一般实现向上突围，进行精品化的大浪淘沙就成了必然。

　　就像于轲在本届网络视听大会上所说：“微短剧想要实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，还需要在故事的质感与艺术内涵上下功夫。打造高品质的内容，不断探索新题材，才能获得良好的口碑与丰厚的回报。”

　　在平台不断指导和指引内容升级的同时，部分微短剧演员也认识到了“磨演技”的重要性，其中一些头部微短剧演员，正在从小屏走向大众，走入主流市场视野。日前，新京报采访了锦超、李菲、圻夏夏三位迅速“出圈”的微短剧演员。李菲主演的短剧《授她以柄》霸榜春节档，其快手涨粉近20万；锦超参加了一线卫视综艺《无限超越班2》，和吴镇宇、曾志伟等“戏骨”交流、搭戏；圻夏夏正在计划自编、自导一部高品质的微短剧剧本……短短三年内，他们从成千上万“速食演员”中成功走向头部，又在争议声中试图“由短向长”进阶为专业演艺人员。

　　自媒体博主、网店店主、平面模特……

　　英雄不问出身，一路都在“磨演技”

　　2018年开始，短视频涌现出一大批短剧作者。早期的微短剧镜头下，大都起用的是“半路出家”的演员，有热度，但“非专业”的素人。李菲、锦超、圻夏夏也不例外。

　　2019年在一名演员朋友的介绍下，拍过平面广告、当过健身博主的李菲帮忙拍了一段现代剧的样片。那时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短剧，整个拍摄也只有一天，但轻松愉快的过程让他拜托导演，“如果有这样的机会还可以找我，价钱都好说”。由此，2020年5月，李菲接到了自己的第一部微短剧，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当演员，直接演了男一号。

　　进组前，李菲没有任何表演经验，最隆重的准备就是努力减肥，把外形调整到毕业生的感觉。但他没想到，剧中有那么多感情戏和吻戏，完全超出他的经验之外。李菲的第一个镜头就是拿着一堆文件放在桌上，女主角在沙发上睡着了，他走过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。

　　“当时我有点紧张，不知道怎么给情绪，不知道怎么把脸给镜头，也不知道如何调度行动配合机器。”他只是茫然站在原地，按照导演手把手教的：走过去，放东西，走到沙发，做亲吻动作。

　　后来，导演给李菲发了一些国内外偶像剧的片段，帮助他找寻人物感觉。“当时我对表演的理解是模糊的，看了一些影片，但隔行如隔山，真正能学到东西特别少，基本上就是简单的模仿。而且拍摄中能展示出来的也很少。”7天后，《心动警报》迅速杀青。李菲从上海回到杭州，继续忙网店经营。

　　和李菲不一样的是，锦超、圻夏夏在自媒体圈“白手起家”，凭独特气质先在网络上走红，而后被导演选中。

　　圻夏夏学的是税收专业，毕业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就职。因为对汉服的喜爱，她进入了自媒体圈子拍摄古风视频和短故事。2021年，一部网大的导演无意间刷到了圻夏夏的短视频，邀请她出演一只狐妖。从第一次“触电”到吊威亚的动作戏，短暂却有趣的经历让圻夏夏动了想成为演员的念头。恰好那一年，和圻夏夏一样爱好国风的导演知竹准备筹拍古装微短剧《长公主在上》，圻夏夏在第二部作品中一下跃居为女一号。

　　《长公主在上》在快手独家播出，剧中的男一号锦超，同样曾是一名汉服模特，后经营国风自媒体，粉丝超百万。但与其他微短剧演员不同，锦超的第一部作品是2020年拍摄的长篇单元剧《功勋》——选角导演刷到了锦超“出圈”的短视频，想让他演一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。

　　“我其实没有宏观的‘表演’概念，可能就是拍海报那种，表露出开心、悲伤、想事情的单一情绪；或者把自己想象成将军、大侠。”当时锦超并不懂诠释角色需要“入戏”，只是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硬着头皮去演。直到现在，锦超都非常感谢该剧的单元导演杨文军，给予了他极大的鼓励和赞扬。“如果第一场戏导演就告诉我，我不适合演戏，可能我的演员路也就到此为止了。”

　　网店店主、自媒体博主、网红、群演、素人……来自各行各业的人涌入“零门槛”的微短剧行业试水，非专业素人时刻上演着和剧中一样的逆袭、反转、浮华、梦想。但更多人也认识到了，真正要想“一路长虹”，需要“演技傍身”，才能打开人生的另一扇门。

　　专业触礁不怕

　　怕的是“红了后不愿意去磨”

　　从第二部微短剧开始，李菲发现，事情开始变化了。

　　《心动警报》播出后不久，导演周潇邀请李菲主演古装微短剧《这个少侠有点冷》，周潇对李菲的要求相对比较严格，会重点突出男主的情感戏。男、女主角要争分夺秒地完成相知、相爱，携手战胜外界挑战最终迎来完美结局的恋爱任务。剧中，李菲要饰演高冷霸道的网络游戏NPC（非玩家角色），为此他突击看了许多言情小说，还花了几千块钱买了一个游戏号，卧底玩家群，逢人就问对这种NPC的看法……

　　但这些努力，目前来看对于表演的助力仍有局限。李菲曾坦言，《这个少侠有点冷》更多呈现的还是李菲的本能，不是一种进入角色的状态。最明显的是，生活中的他不算是情感细腻的人，因此演绎这个角色基本是导演告诉他当下情绪要怎样，下一个情绪又如何。但他自认“直男不太能理解到这些”。

　　“我觉得自己在表演专业上，还有对人物、剧本的理解上，都比较差。要想继续走下去，得去学、去磨，把导演、其他演员身上传递出来的知识（演技），融入自己的理解里。”李菲直言，“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，但是一个不得不去学习的过程。我希望外界看到的角色都是我准备充足的成果。而且大家拿你和别人比较时，只会关注你的‘演员’身份，不会说你是不是微短剧演员，或者是不是科班出身。”

　　同样意识到演技重要性的还有锦超。2022年，因《长公主在上》备受瞩目的他参演了青春校园长剧《白日梦我》。这次他不再只是客串——“聂星河”一角的戏份超过百场，人物设定也因原生家庭影响而偏执、扭曲，对绝大多数演员都具备挑战性。锦超坦言，虽然进组前反复阅读原著和剧本，狠狠共情了这个角色，但拍摄时，当他很努力想表达出这些理解，这些情绪，包括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的画面，却怎么也演不出来。“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”，锦超第一次残酷地直面自己表演能力不足，“好像这个角色被我毁了。”

　　实际上，非专业演员的“专业触礁”不只在于入行快、无经验，此前，微短剧的流水线生产模式、速食流量经济效应等等，似乎也决定了这不是一个适合反思和成长的艺术环境。

　　这一切，在2023年开始发生变化。随着短剧迎来了新一阶段的成长期，精品化、高品质、有价值的短剧开始逐渐掌握“流量话语权”，短剧演员们也不得不随之作出改变，开始打磨演技。

　　以锦超主演的《东栏雪》为例，该剧上线于2023年2月24日，在快手独播。28集，每集两分钟，总共也就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，完整讲述了夺嫡皇子褚宁远与冷酷宫女沈颜，在复仇路上相互陪伴与救赎的甜虐故事。

　　在这部剧里，从编剧、导演再到演员，都开始着重打造精品，要求画面精美、演技自然等，一个落花的镜头就能拍30遍。

　　平台方也开始将短剧推向一个新高度。比如快手，开始关注内容，关注有价值、高品质的短剧。于轲就在本届网络视听大会上坦言，面对庞大的用户群体，快手把“微”而不弱、“短”而不浅、“剧”有品质作为出品的基本原则，目标是持续做出“高品质、有价值”的微短剧，坚持“创精品”。

　　数据显示，在2023年暑假档，快手星芒短剧共上线了85部短剧，剧集相关话题全网曝光量达到455亿+，站内活动#夏日气象剧#曝光量达395亿+，播放量破亿的爆款短剧达到了21部；在2024年寒假档，快手星芒短剧播放量破3亿，爆款短剧达到7部，多位明星艺人入局短剧作品。

　　打磨之后的品质短剧，成了新的流量聚集地。《东栏雪》开播豆瓣评分7.5分，创造了2023年开播古装偶像剧开分最高纪录。这样的精品短剧，在快手上并不少见，如2023年上线的行业首个青春微短剧爆款《我回到十七岁的理由》，锁定Z世代的审美喜好，以青春、纯爱、励志唤起年轻观众强烈共鸣，不仅以超5.1亿的播放量出圈，更是获得全网累计超25.5亿的话题阅读量。

　　从“想被看到”到“期待认可”

　　微短剧演员努力“补短板”

　　2022年，一连拍了十余部微短剧的李菲终于抽出空当。他迅速收拾好行李，只身从横店飞往北京，邀请了一位来自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进行一对一表演学习。课程从每天早上9点开始，包含声、台、形、表等表演基础、分析演员如何感知情绪、演员对艺术的认知、演员的职业态度等等。专业之外，老师也会和李菲一起“拉片”，把他演绎过的角色一段一段拿出来分析、解构。

　　例如《授她以柄》其中一场戏，苏颜来找宇文渊（李菲饰），宇文渊正坐在床榻上擦剑。“那场戏我内心的最高欲望应当是通过话语和行动‘攻击’苏颜，证明她还爱我，也证明她没有被宇文应仁玷污。后来我和老师仔细复盘、分析我每一句台词的意义，背后潜台词是什么，以及怎样的行为动作能让表演更有冲击力。”每次复盘，李菲都能收获更多元化的表演心得。《授她以柄》后，李菲在《永夜长明》中又饰演了一个傲娇偏执的角色。即便剧中有不少类似的情感桥段，李菲也能在片场给出截然不同的演绎方式供导演选择。

　　类似这样为期20天至一个月的表演课，李菲已经持续了近两年。如今他还会放弃一些短剧机会，争取每两部戏间都能飞到北京学习一个月，让成果在下一部戏中迅速得到实践。

　　虽然有很多微短剧演员处在“艺术”与“流量”中，但还是诚实且坚定地选择了后者。而李菲、锦超、圻夏夏更像是逆流而上的代表，走向一条“正循环”的道路。

　　锦超在拍摄《白日梦我》的三个月中，也经历了内心反复的踌躇与纠结。彼时正值618电商广告期，锦超的自媒体团队全部来到海南，每天等他收工后熬夜拍广告、短视频。“自媒体断更三个月，就意味着流量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取代。那时我白天沉浸于聂星河，晚上又要拍广告，来回出戏、入戏，真的很难受，其实对两边都不负责任。”

　　是继续抱着没有压力、单纯兴趣的态度，抓住流量随便演演短剧？还是全身心投入专业演员的行业精进业务？在这样困难的抉择下，锦超最终选择停下脚步。他毅然离开奋斗多年的自媒体行业，婉拒了纷至沓来的短剧剧本，独自来到北京心无旁骛地上专业表演课。他唯一选择的工作是参加演技类综艺《无限超越班2》，希望和众多主流演员学习、交流。

　　实际上关于他的选择，节目导师也曾为此争论不休：郝蕾认为专攻表演是正确的判断，曾志伟却苦口婆心劝他抓住流量，半工半读。“我其实也考虑过这种操作的缺点，可能就是学了几年表演之后，市场不认我了。”

　　但当下的锦超并不后悔。他自认是慢热的人，没那么聪明，只能专心做好一件事，微短剧行业正在努力发展得更好，平台在不断追求精品化，这也需要更多人一起专心精进。“我不希望我做一行一直是半吊子，那不如把好角色直接让给更有能力的人。”

　　采写/记者 张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