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祖父

转眼间，一生辛劳的祖父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。

祖父生于清光绪末年，家中兄弟四人，他排行老三，同族晚辈均尊称其为三公。年轻时，除老二外，另外兄弟三人搬至离老村几里路远的小山坡处开辟新家园、开荒种田。

祖父二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，落下了驼背病根，好在他勤劳农作、踏实待人，后来认识我祖母时，祖母亦不嫌弃他驼背，两人成家立室，继续过着千古不变的农耕生活。那时代多子多福的观念相当普遍，祖父母相濡以沫，生育了十四个儿女，但由于疾病等原因，只有三个姑姑和我父亲长大成人。恪守祖训，祖父无论怎么节衣缩食也供父亲读书。

而父亲终不负祖父的期望，成为了本族的第一个大学生，毕业后在离老家三百里外的地方工作，当时交通非常不便，没有直达客车，我记得小学四年级全家回了一趟老家过春节，就是这区区三百里路竟然要中途住宿一晚才能再转定点班车抵达，个中艰辛自不必说。就在这一年春节后，七十三岁的祖父和祖母来与我们同住，三代同堂的日子自然其乐融融，而我和哥哥、弟弟也有机会学会基本靠谱地说一些家乡话，与祖父母的交谈不成问题。随着交通的便利，初中时我便跟随过祖父清明节回老家扫墓，清明节老家的一些风俗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了解、熟悉。

祖父性格沉稳、言语不多，祖母帮忙操办一日三餐，平淡生活有平淡的幸福。祖父不吸烟，但喜欢每天晚饭都喝一小杯当地自酿米酒，看着他悠然自得地一呷一呷慢慢品酒的神态，我想那是祖父幸福指数最高的时候了，只可惜当时我尚不会喝酒，要不可以陪祖父开心一下。

这样三代同堂的光景一直维持了十二年，后来祖父母终归思乡心切，回了老家安享晚年，当时我已在千里之外的省城工作，每年回家探亲见到祖父母，我都有悲喜交集的感觉，喜的是又见到了老人家，悲的是年月终归无情，他们越来越显得老态龙钟了……

回老家两年后，祖母因不小心严重摔跤，最终离我们而去，父亲在回乡小路边的山坡上为祖母选了一块墓地安葬。我想，或者生前祖母盼望子孙每次回来时她能第一时间知道吧……

祖母走后，好在父亲已临近退休，有较多空闲时间可以陪伴祖父，以至祖父不那么孤独。那年农历七月初二的上午，父亲满怀悲伤地从老家打来电话，说八十八岁的祖父刚刚已安详地走了，当时我一下子呆住——我清晰地记得当天正是父亲的生日！

或许，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支撑着祖父，他要以最特别的方式最后一次与自己的儿子过生日，尽管这种方式有点残酷，但这一天始终让子孙无不刻骨铭心、永不忘却。那天下午，我请了假匆匆向老家赶，可当我刚刚坐上去汽车站的出租车时，车上的收音机竟然正开始播放歌曲《谁的眼泪在飞》！从上午以来整整半天强忍未掉过一滴泪的我，此刻泪流满面……